据eMarketer公司的一份研究,2014年全美国的广告投放额为1780亿美元,其中电视、数字媒体、印刷媒体、无线电广播、户外和直邮目录媒体分别占38%、28%、18%、8.5%、4%和3.5%。考虑到手机媒体份额的强劲增长以及电视收视率、报纸印刷版发行量的持续下降,未来几年内,美国数字媒体的广告收入将超过电视,四大媒体的格局将由数媒、电视、报刊和广播依序构成。
没有报纸的明天会来临吗?大胆的猜测是:不会。但是,十分天下,仅占其一的日子,大约并不遥远。
传统媒体作为内容提供者,与其作为渠道提供者、终端提供(呈现)者的角色,曾经完美地、近乎无缝地衔接在一起。媒体几乎涵盖了最终到达接收者之前的各个环节。跨媒体运营意味着在不同的媒体之间,存在着比较强的不可替代性。媒体对于整个传播链条的掌控力,占到九成以上,堪称“全能王”。但是,互联网出现之后,手机和智能手机出现之后,电子移动终端出现之后,这一切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。
现在人们谈论的媒体功能,缩减为关键的内容提供者之一;超过一半的渠道,漂移到了互联网和大型平台机构上;超过一半的终端内容呈现,取决于刷屏者的偏好和意愿。虽然新闻依然指向一种职业或工作,但那些以新闻为核心业务的媒体,莫不感受到寒流来袭。互联网不仅仅是基础设施,而且是信息提供者、分享者和创造者的大熔炉。终端,完全沦为用户指尖上的玩物。媒体只能勉强接受这样一种新常态,那就是它们,尤其是报纸,不再是自己内容产品的主要经销者了。媒体在传播链条上的新角色,最多是一个“半程冠军”。
作为信源的原始发布者,如今也有了更多的理由和机会,通过自己的网络站点更新或借助社交媒体平台,绕过传统媒体,与最终用户直接沟通。这一结果是,媒体的巨大影响力还在维持着,但是媒体所实际经历的信息传输和商业过程,与鼎盛期相比,已经下降了许多。这并不意味着媒体不重要,或完全可以被取而代之了,但是,至少部分让渡出自己曾经拥有的支配地位和话语权力,这成为不可避免的趋势。
有数据显示,截至2014年底,中国互联网普及率接近48%,智能手机普及率突破七成,而北京电视机开机率保持六成以上。从理论上说,如果电视机全部消失,对城市的影响已不太大,尽管还是会影响到相当一部分乡村地区的收视需求;同样,如果报纸全部消失,对大部分读报人口来说影响也不太大,尽管其阅读体验可能会下降不少。不可否认的是,互联网和手机对于传统报纸和电视的替代性,越来越强。只要有手机在,没有报纸的日子并非难以忍受;只要有电脑、平板电脑和互联网,没有大屏幕彩电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。
但我们相信,报纸和电视没那么容易消失,而是会长期存在,不过也不得不适当地做出改变,包括以多大的规模,以何种方式,与哪些业务捆绑在一起,这一切都在演化之中。但是,媒体行业终究要调整自己的业务范围和心态,在排异期过后,接受移植,适应新媒体的现实。
互联网以及整个新媒体家族,作为巨大的分布式的数据生产、复制工场和推送、分享空间,具有一种吞噬性的力量。几乎人类有史以来创造的所有内容,都可以用极低的成本迅速数字化。这样一种近乎“黑洞”般的传播能力,使得任何单体的、模拟制式的传播者都黯然失色。
互联网以及新媒体世界的控制力,掌握在技术取向的大型平台和超级运营商的手中,这些大型平台和超级运营商,如谷歌、苹果、百度、腾讯等,逐渐囊括了信息聚合、信息储存、信息搜索、社交娱乐、地理位置服务、数据挖掘、智能制造、电子商务等环信息经济圈。新闻,只是它们的副业之一。
总的来说,新闻是一个智慧行业,取决于一个个睿智头脑的即时生产,标准化作业即使有,也是比较低的。同时,语言的隔阂、个人的地缘兴趣随着距离的增加而衰减,决定了这个行业的规模边界,很难做到像通用汽车或中国中车那样的级别。尽管存在一些跨界集团的个案,但是,以新闻为主业的企业,在进入技术密集型的行业后,常常无法得心应手。NBC的母公司是通用电气,而不是相反。
当下传统新闻业面对的,净是些非对称的挑战者。相对于以自动驾驶汽车和各种神秘技术创新为标志的谷歌信息帝国,传统媒体所持的不过手中笔如刀。如果新闻只提供事实,不提供评论,或只提供信息,不提供思想,那么新闻业很可能彻底淹没在数字信息产业的汪洋大海中。智能化技术将会解决很大一部分初级信息的生产和传播问题。
但是,对于事件意义的把握,对于新闻思想的阐发,必须依靠人工的干预。优秀编辑记者和专栏作者的工作无可替代。渠道越发过剩,数据越发富集,信息越发泛滥,而好的内容始终稀缺。还会不会有专门的媒体?还会有的。在这个世界上,有巨无霸级的世界500强,也有一个和记app官网人的企业;有多元化经营的企业集团,也有专注于一件事的专业公司。媒体还有生命力,诸如区域报纸及其连锁,还会顽强地扎根下去。
对于怪兽般的、越来越智能化的数字信息产业大鳄来说,新闻业的油脂不见得有多肥腻,但是无冕之王的光环很难说没有诱惑。相当一部分新闻工作,很可能会归并为数字信息企业的一个部门。大多数粗放式的媒体,自觉或不自觉地收缩再收缩、瘦身再瘦身,要不就可能成为历史博物馆中的陈列。当然,无冕之王也不是容易做的。正如天下写手无数,大作家却寥若晨星。即使在最细小的领域,也有王者。传统新闻业前路犹在,但它必须重生,够精炼、够专业,才能在饕餮机器的牙缝中生存。
世界上最多的免费东西是空气和阳光,然后,可能就要数到互联网上的信息,包月以后,倾其所能。普通信息的市场均衡价格,就是免费。另一方面,免费也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。免费带动付费,以至于数字经济蓬勃、野蛮生长。与此同时,专业作坊和众包生产参差不一的内容,一起被投进了免费的染缸,难分彼此。在报纸的黄金时代,读者挑错的来电来函络绎不绝。在互联网时代,用户对低劣信息的容忍度却增加了,见猎心喜,愿意忍受免费、新奇而营养价值欠奉的内容。
免费惯了,版权保护难了,纵使原生的网络媒体,如果单独运营纯新闻,也仍在寻找有效的赢利模式。已运作了10年的《赫芬顿邮报》,尽管在2011年以3.15亿美元卖给了AOL,不少早期的创业合伙人拿了现金离开,但盈利成谜。这一个案验证了纯新闻在数字时代的艰难处境。
互联网的法则是流量为王,广告为王,游戏为王,商务为王。有深度的新闻,只是王冠上的宝气珠光,最好的时候,它是一份沉甸甸的社会责任;最差的时候,它只是吸引流量、搭载广告的一个入口。
在某种意义上,互联网是一种以媒体等有机体为食的存在。网络爬虫和复制粘贴技术快速塑造了互联网信息的基本面貌,智能化技术还在继续改写网络的密码。所有的媒体都需要迎接这一巨怪的检验,或者被消化掉,或者躲过这一劫。亚马逊的贝索斯选择收购《》,这是便捷的、省时省力的方法。如果那些数字工厂愿意提高一下成色呢?如果它们愿意核实和自采新闻呢?如果它们愿意投资于后台编辑的素养呢?这未必会改变新闻本身,但是会改变编辑部的位置。
历史地看,是互联网的出现承接、替代了媒体的功能,而不是媒体创造了网络。媒体是网络时代的追随者,是数字革命的后知后觉者,媒体恐怕做不到掌控网络的命运。互联网为各种各样的企业提供底层平台,也推动了商业、教育、娱乐和新闻信息等应用平台的建立。具有强大商业能力、创新能力的企业,才是互联网时代的弄潮儿。当媒体汇入互联网的洪流中,意味着新闻行业就像文艺复兴之后的教会一样,必须适应这一商业化和世俗化进程,意味着新闻业的变革成为必然。
技术相对于内容的霸权,在目前这一信息技术革命不断升级的阶段是相当明显的。但是,人类社会终究是由人们的认知、心态、想法、观念所主导,而不是技术的奴隶。移动终端不过是增加了一些优越感和幸福感而已。好的内容,优质的新闻产品,始终有它的独特价值,并且能够在技术标准逐渐成熟后,再一次恢复自己的崇高声望。
因此,若不以一城一地的得失为标准,那么,新闻生产可以有沉浮,不会被取消。大部分传统媒体仍然可以依靠内容和广告,在特定的市场空间,延续自己的使命,但是,如果想要大幅度提升媒体的规模,目前看这两者都远远不够。
用户新闻需求的核心本质,是对周围环境和未来不确定性恐惧的消除,相关联的,也包括交流和娱乐。如果人性不变,那么需求会长期存在。至于满足需求的方式、介质,技术正在并还将创造出很多种可能。
互联网、移动互联网以及各种应用,是气势如虹的新来者。PC端有着像谷歌、百度这样的超级大卖场,移动端有着社交平台、购物一条街和各种App路边档,报业、电视这些专卖店、直销店,优势不再。需求被稀释了,垄断被消解了,自己的生产方式有些老旧,自己的人才羡慕起高薪和高风险来。眼下,曾经的高速增长影踪不见,市场可以说被分割,被挤压,被替代,被踢开了。新来者不是新闻的终结者,但至少称得上是产业的搅局者。
来自新媒体的冲击既是客观存在,也是主观体验。在世界范围内,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切身感受不尽相同。譬如日本报业的危机感似乎不那么明显,员工的流动率也比较低,这可能与日本家庭订阅习惯仍未坍塌、报社继续保持独特的终身式用工制度有关。即便如此,其报业下行的轨迹依然清晰可辨。
另外,一个相对安逸、富足的社会,普通消费者的新闻需求,反而可能会弱一些。深度报道以及智力上的挑战,在野心勃勃的精英阶层中可能维系着,而普通人的热情很容易转向生活化的信息和社交。大众市场的基础受到了侵蚀,令媒体行业迅速分众化或碎片化,现代新闻业赖以维系的大众化时代,正在远去。但是,不确定性的存在,确保人们至少需要“浅阅读”,需要对外部环境有一个哪怕粗略的了解。
媒体的未来,不是新闻是否会消失的问题,而是它的经济来源能否并以何种形式支撑这个产业的问题,是它会否被信息产业或别的产业所吞没的问题,是它在信息的深色海洋中如何净化提纯的问题。优秀的媒体无论是否取得惊人的商业成功,其所提供的产品都为社会的健康运转所必需。
新闻的空间依然向好,即便话语的权力可能从纯粹的媒体转移到综合化的信息企业的手上,但是与新闻有关的这一块业务,只要我们愿意,仍然可以称之为媒体或Media。行业产业的风云变幻,在历史的长河中其实寻常可见。报业经济的大幅度增长,也许还会在将来的某个时点上再度出现,因为增速不过是两个数字的对比而已。而懂得如何做出好新闻,始终是这个行业的根本。